松花酿酒窝

新年第一更。

大家新年快乐，顺心如意。

以及之前看到有旁友还送了礼物，谢谢你们呀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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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

 

葛氏分家的时候颇使了些手段，将家里的钱财带去了多数，听说新赁的房子也比自家的更大一些。程少商每每在家想到这些，都觉得有些心酸。自己的父母在外征战，回朝之后没有封赏不说，还被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压着，甚至连自家财产都被别人拿了去，真是好没有天理。

但是家里每日少了葛氏与大母无理取闹，总算也不算太坏的一件事。

虽然葛氏与自家分开，是程少商这十几年来都梦寐以求的事，但想到人情冷暖，想必萧元漪心中多有伤感，因此平日里也不说什么，只是读书比平日里认真了一些，让萧元漪少生点气。

 

晚上的时候，萧元漪在灯下检查程少商的功课，除了《无衣》一首她读得熟一些，其他几首都磕磕绊绊，好容易才背完。

萧元漪白日里要张罗府里过年的准备，晚上要检查女儿读书，夜里还要钻研程始的案子，过得也很疲惫，因此倒是很少跟程少商生气了。她见女儿虽背得囫囵吞枣，字却都认得了，便决定放过彼此，只是说，“倒没想到嫋嫋这首上战场的诗背得最好，看来当时确实错了，不该将你留下。”

这是回来之后萧元漪第一次正面提起当年的事，程少商觉得有些尴尬，也没接话，却是问她，“我这么不爱读书，是不是根本不像阿母的女儿？”

闻言萧元漪顿了顿，看向程少商，与平日很不同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，“是不像我的女儿，却十分像将军的女儿。”看到程少商疑惑的神色，萧元漪道，“你阿父也不爱看书，而立之年才开始随着我习字，但后来也都学得七七八八，兵书战报，没什么看不得的。你定然学得比他快，再过几年，便都能读了。”

“我也想学兵书。”

“什么？”对于程少商没头没尾的话，萧元漪不明所以。

“我不想学圣人的道理，因为他们总是空谈。但我想学用兵打仗的道理，因为我想知道，从前阿父阿母是如何在战场上生存的。”

萧元漪看着自己的女儿，这个自小便被留在这里，受尽葛氏苛待的小女儿。她仍是小女娘的样子，面上粉粉一团，很是稚嫩，但此刻看着自己的目光却分外坚定。在她漆黑的眸子里，有那么一瞬间，萧元漪像是看到了程始的影子。

失神了片刻，萧元漪才道，“好，待你字都认好了，便可以学兵书。”萧元漪本是从未想过让程少商学这些，在她的规划中，程少商应该做一个温柔的女娘，嫁一个好的夫君，从此平顺一生。

她自己在马背上厮杀半生，她绝不想将女儿也送入这样的生活中，她太知道这生活的苦痛了。

但是此刻她看着程少商，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。因她的嫋嫋看起来，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。

 

临近年关的时候，凌不疑带着圣旨到了家中，宣读了圣意，大致是凌不疑呈递了新的证据，基本洗清了程始通敌的罪名。然而程始擅带兵马出城以致全军覆没毕竟是真，因此最后只是解了程家的禁足。

程家院内冷落，众人静静听着来人将圣旨庄重读完。凌不疑将圣旨合上递给萧元漪的时候，神色有些无奈。他隐在阴影中，读完圣意向前走了一步，跨入光里。凌不疑将萧元漪搀起来道，“萧将军，对不住，让你们受委屈了。”

“若不是凌将军，我们程家怕是苦日子还要长着呢，该要谢过将军才是。”萧元漪看起来倒没有太多情绪，微微笑了笑。

“我只是按萧将军说的时间——”

“凌将军，”萧元漪打断了他的话，“程始不是冒进的人，此事我会继续查下去的。”

凌不疑稍愣了愣，点了点头，“即便你不说，我也会查下去的。我在宬州能够得胜，也靠了程将军派来的援军，他于我有恩，此事我也不会置之不理。”

萧元漪谢过凌不疑，将他送走之后，回头便见程少商呆呆站在庭院中央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你自己什么都算得清楚，看着我像跳梁小丑一般。”程少商神色很是倔强，眸子里有微微的水光闪烁着，在午后强烈的光里，她的周遭似乎也环绕着虚弱的光。

“嫋嫋……”

“凌不疑呈递的证据是你给他的是不是？刚刚你截住他的话头，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对不对？”程少商的语速很快，几乎不给萧元漪回答的时间。

“嫋嫋，我——”

“你什么都早算好了，你知道程家要获罪，所以你不去跟二叔母争主屋，因为你知道她受不了戴罪之身，会撕破脸皮要分家，于是你就等着这一天，顺水推舟把她分出去，然后凌不疑再为你交上证据，还家里清白。你什么都运筹帷幄，就看着我在那里真心实意又徒劳无功地伤心难过，我去跟二叔母说了一番没用的话，为你做那些无用的争辩，再看着这里人去楼空掉那些毫无意义的眼泪，殊不知都只是一场戏，你坐在下面端着茶看着，我在上面像个傻子陪着他们演。”

“并非是如此，”萧元漪看到程少商的眼泪簌簌掉下来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，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伤心，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让她难过。“葛氏当年假托神仙之名，让我忍痛将你留在府中。多年来她如何待你，我并非毫不知情，因此这件事，我总归是要解决的。我本想的是，与将军得胜归来，我便要替你二叔将她休弃，但谁知……谁知将军没能回来，我便再不好擅自如此，才不得已，让她自己提出来分家，不然怕是后患无穷。”

“是，阿母每一步都想得清楚了，我不过是在一旁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讨人嫌罢了！”程少商言罢不再看萧元漪，扭头跑回了屋内，只剩萧元漪独自一人站在萧瑟的寒风里。

 

于是整个新年，程少商与萧元漪都僵持在这场无由来的冷战之中，青苁在中间左边劝完劝右边，丝毫都没有成效，连程止和桑舜华回来，都没能缓解这个尴尬的局面。

萧元漪在年夜饭桌上看着自己的女儿，心中着实是犯难，自己唐唐一个将军，难道还要自己低头不成？况且，她也并没有做错什么。如今程家遭遇突变，筹谋未来原本就是她作为阿母的责任，她实在不明白，自己的女儿到底在气什么。

其实说到底，程少商自己都有点不太明白到底在气什么。萧元漪的所作所为，与她曾经在梦中幻想过的并没有什么不同，她回来虽然关怀自己并不多，并不温柔体贴，但是一步步，终究是在清扫程家旧日乌烟瘴气的一切，是在建立一个更好的家。

但她就是觉得心中憋闷。因为——

看着萧元漪与青苁低声谈话时浅浅勾起的嘴角，程少商心中忽然颤了颤，她意识到，自己这么生气，不过是因为，自己其实在拼命对她好，但是萧元漪居然却不领情。

而自己在拼命对她好不过是因为——

自己其实很爱慕这个阿母。

 

想到这点程少商差点吓得把筷子都掉了，这种爱慕太危险了，太不应该在自己身上出现了。因为母慈子孝这种话本，根本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。

心中滋生这点爱慕，定然是要在日后受苦的。

因为萧元漪当做女儿疼爱的向来都是姎姎阿姊，断不可能是自己。心中怀着这种为妄执，便会一遍遍地如现在一般，向南墙上装过去，最终两败俱伤，头破血流。

 

太可怕了太可怕了，程少商心里想，这可万万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