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花酿酒窝

16

 

张启山身体复原之后，精力便又放在了追查日军的设备上。汪曼春毕竟是生面孔，下墓尚可带去，但若是每日随身出门调查，总怕过于扎眼，因此汪曼春便百无聊赖留在了家里。

于是汪曼春便顺着副官之前追查到的线索，低调继续去探查孙泽母子失踪一事。

 

汪曼春决定来长沙度此余生之时，并未想到这里的小吃这样多。

平日走在路上，便有花样繁多的香味与叫卖声此起彼伏、扑面而来，而张启山若也常常让副官在回程的路上，为自己选一两样小吃点心尝鲜，一来二去，案子未曾查得多少头绪，对路边的小摊口味却是如数家珍。

这日汪曼春回府稍晚，自己在路上买了一小包糖油糍粑，一路吃着向回走。

 

路上汪曼春突然觉得，此时的自己，当真与在上海的时候大不相同了。

七十六号的汪曼春，狠厉稳重、处变不惊，为人也端方沉稳，穿的是风衣长靴，走的是衣袂生风，进的也总是高档餐厅，从未曾有过如今这样，掂着小吃在寒风里津津有味过。

这像是少年时的自己。

不，大概是幼年时的自己了罢。

如此想来，长沙真是个好地方。

 

待回到张府，佣人接过她脱下的外套，提醒说佛爷正在等她吃晚饭。汪曼春点点头，揣着两块仍然温热的糖油糍粑，依言到楼上去寻张启山。

张启山正站在自己的房内，手中拈着一页信纸。

汪曼春见了骤然一惊，跨步上前将糖油糍粑捣进张启山手里，劈手夺了纸折起来，道，佛爷怎么也这样不懂规矩的。

张启山打开抱着糍粑的纸，挑了一个放进嘴里，挑了挑眉，满意地道，这纸放在茶几上，我只是进来找你，低头便能看到。若是不想人看，何必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。

汪曼春面上一赧，是自己昨夜无聊，信手写的几句话，睡时却忘记收，没想到便这样被张启山赤裸裸看了去。

将手中剩下的油纸放在桌上，张启山从汪曼春的手中抽回了那张纸，又端端正正展开来，清清喉咙竟念了起来。

 

寒天金雪暮云休，戟戈沉沙镇残楼。

长夜如丝剥不尽，春花秋月两如愁。

 

念完张启山看向汪曼春，饶有兴致地问，不知汪小姐长夜里剥的是何丝线，这春花秋月里填的又是哪方愁绪？

汪曼春懒得答他，索性也不再要了，转身便向楼下走去，一边朗声问道，佛爷晚饭还吃不吃了？

张启山将纸放下，微微一笑跟在汪曼春身后下了楼，吃，当然吃。

 

即使是与自己一同下斗，汪曼春也常是坚决果敢的样子，不畏不惧、思绪清冷，鲜少有丝丝绕指柔的时刻。这其实也是张启山欣赏她的一点，她不需要站在任何人的身后，你能走的每一步路，汪曼春都能够站在你身旁，与你并进。

今日本来是想告知她一声，自己和副官的查访并无结果，没想到误打误撞，竟看到了汪曼春难得的女儿情思。

 

只是这诗前半是金戈铁马寥落，城郭荒芜，黯然离乡之苦，下半又是思绪难解尺素无寄之愁，仿佛汪曼春的人生中，大半都是凄苦伶仃，难掩萧落。

本以为汪曼春每日看起来平静如常，已是将前尘抛却，而今看来，怕仍是难以释怀，怕也因此对未来，存了忌疑。

张启山仿佛也因此被轻触了内心的柔软一隅。吃饭的时候，看到温暖的灯光笼在汪曼春的面颊之上，也觉得有些岁月绵长的意味。

汪曼春却仍有些尴尬，只是低头吃饭，一言不发。

 

张启山将饭碗放下，轻声说，我不该擅自查看你的东西，对不起。

是我开着房门，怨不得佛爷。汪曼春向碗里夹了菜，慢慢戳着米饭说，我离开上海的时候下定决心，后半生一定不再轻易把心托付给什么人了。

沉默了须臾，张启山点点头，我明白。

汪曼春心中有些凌乱，这句话其实也是随口说来，在沉默中她也突兀地意识到，此话听来像是一句婉转的回绝，因此心里更是乱了几分，更用力地戳了两下米饭，下定决心抬头道，张启山，我没什么其他的意思，只是觉得乱。

张启山微微笑了一下，看向她的眼眸，沉声说，我懂。你经历繁杂，此刻又随我身处漩涡之中，难免觉得纷乱错杂。无论是时局还是生活，你大可以放缓脚步。这里，你一日没有理清，便一日日安心住下。

汪曼春莞尔一笑，那理清了呢？佛爷便要下逐客令了吗？

理清了，是去是留，便是你的决定。

 

汪曼春正要回应，副官却突然敲门走了进来，向两人欠了欠身，打扰佛爷和汪小姐用餐了。

什么事？

是……汪小姐之前嘱托留意的事。

汪曼春放下碗，是孙泽有消息了吗？

张副官沉默片刻，道，也不完全是，巡捕房发现了一具无头尸，下官怀疑或许是孙大娘，只是现今无人能够指认，不知汪小姐能否认得出……

汪曼春有些惊讶，不禁站起身说，带我去看看。

张启山也随她站了起来，看了看她，沉思片刻说，我陪你去。言罢向副官点了点头，副官又欠了欠身，便转头出门准备了。

 

张启山知道汪曼春初到长沙之时，便是蒙受孙泽母子收留，若孙母如今当真亡故，汪曼春内心难免悲戚，因此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，轻声说，我们先查清状况再说。

汪曼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，抬头望向张启山的眸子，他的瞳仁深邃沉静，像是窗外的浓重夜色，将人层层包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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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处长的女儿情丝只是因为某天坐地铁突然想了这么一句诗，就顺手写进来了。

OOC了都赖我🤣